王江山按:
你苔的老朋友邱天池老师又来发文章了,
给我看。
零
湮远而漫长的冒险通常拥有一个风和日丽的开局。
在风和日丽的年夏天,石勇带我去了一个名叫网吧的好地方。之前我们在游戏厅混得很惨,九十年代游戏厅的消防和治安条件极差,又是三教九流的集散地。我和石勇去那里打游戏,总是被人抢机位,偷硬币,要是赶上本地帮派火并,还得提防背后飞来的凳子腿,实在苦不堪言。
在那儿我们总看见老板把报废游戏机开膛破肚,扔在过道上,管线零件摊了一地,既无尊严也无美感。相比之下,个人电脑神秘高贵。我和石勇在网吧正襟危坐,像面对着心爱的女孩子,抖抖索索开机,笨拙地抚摸鼠标,开始游戏时只觉手心潮湿,口干舌燥。
我们在网吧尝到了初恋的美妙滋味,忙不迭跑去学校告诉朋友们。
人脉网络在我们生活的小县城里纵横交错。举个例子,有一次我招惹了隔壁班的张大北,他找了七个哥们儿打算揍我,结果见面才发现,来的人里头有两个是我的堂哥。消息在这样的圈子里蔓延很快,几天以后,男孩子们一放学就成群涌入网吧,跟去搞少先队活动似的。
某天我和石勇照常去打游戏。时值阳光璀璨,网吧里其乐融融,诸事如常。
两个小时后我被我爸揪着领子拎出大门。
“你有什么想说的?”动手前他不无民主地问。
我天真地回答说:“我还有半个小时才下机呢!”万没想到,我爸其实并没有听取民意的欲望,他说了一句屁话,而屁话则是说给我的屁股听的。
于是屁股就倒大霉了。
我爸打响了镇压网瘾少年的第一枪,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次寻常的管教,但铁幕缓缓降下,阶级矛盾不可调和,战争是仅有的解决办法。
一
六零后的家长共同持有一种朴素的判断标准:凡是孩子喜欢的都要反对,凡是孩子讨厌的都要支持。
电脑对我爸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事物。只不过他进了网吧,一闻到机箱里赛扬CPU热气腾腾的芬芳,看见我盯着显示器笑得像个60斤的孩子,嘴角还淌下晶莹的口水,不用想就知道那是个坏东西。
于是他狠狠把我揍了一顿,大有要把亲子关系给打没的气势。把我从网吧揪回家以后,他还专门把消息告诉了石勇和张大北的爸爸。这事干得有点不地道,石爸爸和张爸爸摸进网吧时,俩孩子还趴在各自电脑前热火朝天,如同巴巴罗萨行动前夕的东欧老百姓,对自己的厄运浑然不知:
“大北,你的兵怎么还不来帮我!我干你爹哦!”
“石勇我才干你爹!”
“那也得等我先干完你爹!”
爸爸们站在两个大孝子身后,耐心聆听他们争论自己挨干的次序。
第二天我们仨一瘸一拐在教室走廊相遇。我困惑于为什么他俩被揍得比我还惨。之后几天,我们都因为屁股伤势严重,只能撅着它们蹲在网吧椅子上玩游戏,三人相邻,从远处看很像一排码在窗台上的南瓜。
从此以后,去网吧抓孩子成了大人圈内流行的风潮,街上时常出现被家长揪着领子拖行的网瘾少年,搞得尘土飞扬,给环卫工人平添许多麻烦。
我爸的表现尤为出色,他是一位经验老道的机关干部,嗅觉敏锐,洞悉人性,既有雷霆手段,也有雷霆心肠。不管我躲到机箱背面,网吧厕所的水箱底下,还是藏在邻座大孩子的上衣里,试图假装我俩是一个患有佝偻病的超级胖子,他都能势如破竹地将我揪出来拖回家,然后饱以老拳。其行动之迅猛,定位之准确,甚至让我一度怀疑,他往自己遗传给我的DNA里掺了同位素示踪剂。
当地方言把我们这些为非作歹的小孩称为“魔头鬼”,网吧老板和其他孩子便因我爸的彪炳战功,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揪魔智。揪魔智一到网吧,不但我要倒霉,其他孩子,只要是父母和他相识的,都会惨遭揭发。
石勇和张大北时常被我连累,因此我们仨屁股在很长的时间里都同呼吸,共命运,携手红肿也一齐康复。终于,对揪魔智的恐惧摧垮了我和大家友谊的防线。此后我一进网吧,周围就会呼啦啦空出一大片,石勇和张大北也捂着屁股缩到角落里,还有人摸到门口探头探脑,生怕揪魔智突然斜刺里杀将出来,把我们一网打尽。
我被迫化整为零,单独打起了游击战。可是揪魔智战略超前,战法高明,我的生存空间一再受挤压,甚至有几次手指刚按到开机键,就被他从身后揪住,来个人赃并获。
彼时形势已经非常严峻,“电子海洛因”,“网瘾少年”这些说法开始流行。想象某天校长大人一觉醒来,突然得知其治下学校成了全县最大毒窝,必定恨不得逮住那个提出“电子海洛因”概念的小天才,然后抄起手边的三点五英寸软盘,朝对方十英寸的脸扇过去。
可这帮孩子还是得管教啊。于是老师们发展部分学生作眼线,搜集网瘾少年的课后动向情报,然后成群出动围堵我们。但凡落网,莫不是写检讨,请家长,关禁闭,吊着打,搞得沸反盈天,其惨不忍赘述。
在全军覆没数次后,石小勇痛腚思痛,发明出一套接头暗号。比如今天放学,大家相约去雄弟网吧,暗号便是:“我兄弟过生日,去我家里吃饭。”若下课的时候他招呼说:“晚上去城隍山看星星。”那就是要去金鑫网吧。他们就靠这招把老师的狗腿子忽悠成了睁眼瞎,着实逍遥了好一阵。
有天张大北看我实在可怜,加上好些时日没有遭遇揪魔智,以为风头已经过了,就邀我同去城隍山看星星。
我们悄悄摸到金鑫网吧门口时,金老板正坐在门口抽古巴雪茄,吧嗒吧嗒,跟拖拉机排气管塞住似的。我们看他一副坐困愁城的衰样,并不以为意,反而欢快地围着他:“金叔,上机,我们要上机!”
“上NM个大卵泡!小宁不让上网哉!”
我们个个如五雷轰顶,金叔一向是最向着我们的老板,在揪魔智等人手下救出过很多小朋友。金老板沉痛地说,你们以后也伐来了,北京着大火咯。
我们这才注意到,网吧里一片漆黑,门口贴着停业整顿的标志。金叔所谓的大火,是年北京海淀区的蓝极速网吧纵火案。由于该网吧空间狭小、充满易燃物、缺乏消防设施等隐患,25人在此次火灾中丧生。
蓝极速事件震惊全国,这场火引燃了曾狼奔豕突,肆意蔓延数年的网络场所经营市场。随后国务院颁布《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管理条例》,全国实施开展网络场所整顿工作。制度再一次撵上技术的步伐,一掌把它的脑袋按回了可控轨道。
而即将小学毕业的我刚刚开始学习接受失去。
傍晚,我惆怅地穿过网吧一条街,昨日繁华落幕,秋风萧瑟。雄弟网吧正对面,一辆皮卡运了几台报废电脑,颤颤巍巍行驶于历史的螺旋之中。阳光灼烧着那些晶体管和线路板,当遭受唾弃时,它们看上去和游戏厅老板扔在过道的丑陋尸骸没什么区别。
随着地平线收缴了夕阳最后的光,皮卡在江滨路尽头转了个弯,消失不见了。
它再也没有开回来。
黄金时代就此落幕。
二
接受整顿的网吧很快挂牌开业。招牌上清一色加上了“未成年人禁止入内”的字样。令行禁止往往是市场分层的助推剂,当硬币的一侧被定义为正面时,另一边自然就成了反面。于是黑网吧应运而生。
蓝极速事件把我爸给吓得够呛,之后我又不幸在黑网吧被抓了几次现行,他就和我妈多番商议,最后出了个馊主意。他的如意算盘是是这样的:与其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去外面上网,不如在家里置办一台电脑,不但可以把我约束在监管范围内,闲暇时一家人还能学学网上冲浪,五笔打字啥的,国安民乐,岂不美哉。
这可真是大冬天晃柿子树——没柿找柿。本来大家伙儿井水不犯河水,我去我的黑网吧,你揍你的铁头娃,各行其是就罢了。反正我屁股墩上的茧都一指甲盖儿厚了,你们是雨天打孩子,闲着也闲着,现在非得五脊六兽去开辟第二战场,既然如此。
自当奉陪到底。
我们圈子里就数丁小毅家庭条件最好。黄金时代我们还在混网吧的时候,他家里已经有一台搭载DOS系统的了。后来孩子们家里陆陆续续都配了个人计算机,丁小毅启蒙早,所以我们都会向他请教电脑知识。
当然,在新战场的激烈交锋中,他也首当其冲。
丁爸爸是高知下海成功的典范,儒雅斯文,经常提着公文包去全国各地谈生意,不过在子女教育这件事情上,他却和我爸齐名,诨号猎魔人。
家长们买了电脑后,第一件事就是向猎魔人咨询防治经验。我爸跑去找丁爸爸打了一晚上牌,喜气洋洋地回来,盯着我看了半响,很是不怀好意。
第二天他和我妈去外地出差,我欢天喜地跑去书房玩电脑。
发现键盘没了。
“你这算什么,”丁小毅听了我的控诉,臊眉耷眼,跟被骟过似的,“你知道他怎么对付我家电脑吗?”
在现代光电鼠标出现之前,大家普遍使用滚球鼠标。滚球鼠标的胯下有一粒球形传感装置。而丁爸爸每次外出,都会把这粒球拔出来带走。
原来被骟的不是丁小毅,而是他家鼠标。猎魔人夫妇每出门一次,可怜的鼠标就要被阉割一次。
同学们纷纷留下同情的眼泪,并且都感觉两腿之间凉飕飕的。
石勇闻言气得一佛升天,我们好歹还能按一按开机键解馋,他爸去找丁爸爸讨教后,回家直接把电源线拔走了,给他留了个空中楼阁。
在这件事上,我由衷佩服家父的魄力,他似乎是觉察到,即使没有鼠标我还能用键盘热键来操作电脑,所以才对丁爸爸的方法进行了战术改进。我时常想象他去各地开会,行李箱中还要塞个又长又硬的键盘,他就这样倔强地背着键盘,在同事和客户的哂笑与误解中,走遍祖国的千山万水,尽览人世的繁华灯火。每念及此,我都忍不住潸然泪下。
个屁啦。
三、
丁爸爸的普渡众生害得我们家里的电脑全成了摆设,大家纷纷重操旧业,跟随黑网吧老板到处东躲西藏。而丁小毅没有乖乖就范,他很快找到了猎魔人的破腚。
有天上完早课,他和一个脸生的初三师哥躲在角落里,我眼看他阴恻恻地塞给师哥两包辣筋,还是一块钱一包的高级货。
等他回座位以后,我忍不住问他缘由。他老神在在地拆开剩下那包辣筋,分发给我们,坦白道,师哥帮他搞了一颗鼠标球。
这是一个略微复杂的计划:师哥班级的微机课是每周三下午最后一节,而我们班则是次日早上第一节。恰好丁爸爸一直在外地出差,医院工作,周三晚上要值班。于是丁小毅买通了师哥,周三下午放学前顺来机房里某台电脑的鼠标球交给他,等用完以后,第二天早上自己再塞回到学校机房的鼠标里。
石勇有点害怕,质疑他:“这不是偷学校东西吗?”
丁小毅纠正说,这不是偷,这是闲置资源的充分利用。我们虽然没怎么听懂,但大家都为丁小毅的鼠标感到由衷的高兴,至少它每周可以当一晚上真男人了。
这种快乐稍纵即逝,一想到各自家中那堆残缺的机器,大家又很快消沉下去。
张大北个子蹿得很快,他现在是体育委员,在我们之中有些鹤立鸡群,他突然醍醐灌顶,狠拍了一下石勇的大腿。
石勇的惨叫把我们吓了一跳。
张大北兴奋得直打鸣:“哦嗷嗷嗷嗷嗷,我有办法了!”
当天下午,我们成立了电脑配件互助小组。
猎魔人的战术虽然高明,但百密一疏。突破口在于,大人们带走的配件种类单一,而且价格不高。我们一起省吃俭用了半个月,凑钱购置了两套鼠标键盘,然后指定石勇当保管人,东西藏在他家车库——那是他三姨夫存咸菜坛子的地方。这些配件可以根据各自家长的外出时间随时存取,小组发展到后来,还拓展出了游戏光盘、存档、作弊器等内容的交换互助功能。他们低估了无产阶级的力量,一旦我们联合起来,再沉重的枷锁也会被打得粉碎。
我们甚至没有给石勇买主机电源线。因为后来他发现家里冰箱的线拆下来就能用。
空调的也可以。
电饭锅的也可以。
互助小组运营了一段时间,我们自以为取得了阶段性胜利。直到出差归来的丁爸爸察觉出了异常。
丁爸爸作为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,又屡在商海搏杀,比我们多吃了二十几年泰国香米,早就把斗争的艺术升华成了艺术的斗争。某次外出前,他随手将烟灰洒在机箱风扇的出风口,等他回家后,烟灰的怪异排布出卖了丁小毅。而在猎魔人的残酷拷问下,丁小毅出卖了电脑配件互助小组。
我们没有责怪丁小毅,反而他自己总说:“我要是再咬咬牙,不就顶过来了么?”
我们知道他爹的厉害——他就是把牙咬碎,恐怕也顶不过来。我们沉浸在配件和游戏光盘被没收的痛苦里。也笼罩在被强大敌人所支配的恐惧中。
石勇甚至生出了向父母妥协,签订不平等条约的想法:
“我爸妈开学的时候跟我说,只要我月考进全段前一百名,一周让我玩两个小时。”
听到这丧权辱国的条件,大家一个个心中苦涩,头皮发麻。
丁小毅告诫他,本月考前百,下月考前十,然后得一夕欢愉,退出游戏,而巴掌又至矣!并表示自己要抵抗到底,决不妥协。
捣毁了我们的互助小组后,我爸就把放电脑的书房门给锁上了。这是一种消极的做法。众所周知,如果一样东西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被开启的,那么它就将永远站在自己所要保护的事物的对立面。这是锁与门之间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。
我甚至没有专门去配一把备用钥匙,因为后来我发现,客房钥匙可以把这书房门打开。
厕所钥匙也可以。
阳台钥匙也可以。
我自己房间的钥匙也可以。
丁小毅就没这么幸运了,他很义气地声称自己是配件互助小组事件的主谋,因此额外从丁爸爸手里领了一顿胖揍。然后丁爸爸又给了他致命一击——给电脑设置了开机密码。
可以想象这是丁爸爸在外谈生意时学来的先进经验,其他爸爸还在城墙外围跟孩子们野蛮斗殴的时候,他已经从内部攻破堡垒了。
丁小毅陷入了绝境,房间大门敞开,电流、网路、配件齐全,游戏就在那,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,可一串未知的字码,几个令人厌恶的星号就让他们天人两隔。
为了帮他破解密码,我们一有空就跑去新华书店电脑书籍区,啃那些半懂不懂的《windows操作系统入门》、《如何使用office系列软件》之类的书,妄图跟哈利波特一样从里面找出魔法石的秘密。
直到不久后,丁小毅买了一张电脑键盘的贴膜纸。
他如同一个侧握剑柄的剑客,沉着冷静地告诉我们,破解密码,只需要这张纸。
丁小毅不愧是猎魔人之子,他坚持认为,虽然丁爸爸掌握了开机密码,但仍然只学到了皮毛,鲁莽涉足自己不擅长的领域,他们必将付出代价。他分析了父母使用电脑的习惯,然后发现,因为不熟悉键位,大人们更倾向用鼠标点软键盘的方法来打字,而只有在输入开机密码的时候,没有办法调出软键盘。
利剑出鞘。
他把贴膜纸粘在键盘上,记录下了开机密码对应键位的指纹。
听到这个套路,我差点在教室里冲他跪下。
他是第二个,将斗争的艺术升华到艺术的斗争之人。
指纹结果显示这是一串八位数字,其中几个键位还有相互覆盖的纹路,说明数字存在重复。趁着父母外出,丁小毅在电脑上试验了所有他能够想到的组合。最后不得不问别人借来高中数学教材,提前学里面排列组合的内容,结果绝望地发现似乎只能通过穷举法去破解。
我们几个有些灰心,八位数字的排列组合,用穷举法可以试到他考上大学。
我问他:“你再想想看,是不是你爸单位的电话号码?你爸妈结婚纪念日?你家狗被马蜂蛰屁股的周年纪念日?还有没有别的可能呢?"
他摇摇头,表示除了狗被马蜂蛰屁股别的他都试过了。
四
时间是河流,很少有人能在浪花的冲击下保持清醒。当一个特殊的时代结束,我们上岸,回首审视,慢慢看清它如何从冰雪里源起,如何在山林草木间奔腾欢嬉,如何在参差错落中回环跌宕。自年游戏机禁令颁布以来,中国-游戏市场经历了近二十年的冷酷寒冬。事物在社会中的性质本因由社会来赋予,电子游戏也无法幸免。有鉴于此,我们欣然接受了社会对游戏和我们的定义与审判。
二十年对一条河来说,是短暂和永恒之间微妙的平衡;二十年对两代人而言,是缺乏沟通与位置差异导致的隔阂与阵痛,我们很少想过彼此了解,但最终还是迎来了和解。网瘾少年最终长大,迈过河流,来到曾经对手的年纪,来到对岸。
于是审视河流,审视冲突,审视变革,审视自我。
丁小毅的破解工作在初二的期末有了结果。有一天风和日丽,很像年我和石勇第一次去网吧的那个夏天。他在我们的日常课间聚会里说:“我打算暂时不打游戏了。”
失落的气氛在我们之中蔓延。我们问他:“所以你最后还是没有解出来吗?”
“解出来了。”他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,气质跟丁爸爸很像——猎魔人偶尔在儿子放学路过的桥头等他回家时,就习惯这样扶眼镜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:“是我自己的生日。”
电子游戏行业身为新兴产业,几十年里一直处于高速发展阶段。开发者面临巨大的竞争压力,不得不在游戏内核玩法、交互式体验、画面表现、叙事、艺术性融合等方面竭尽全力地超越前辈。但在这些变化中,依然有一些古老的传统得到了保留。
在许多游戏的正式开始界面之前,开发者会设置一个额外的提示画面,画面中间放置游戏LOGO,下方显示一行文字:“按任意键开始游戏”。这貌似有些脱裤子放屁,其实这个界面的用途,是确认玩家的信号输入设备运转是否正常。
我少年时期的朋友,石勇、张大北、丁小毅他们,以及其他喜欢乃至沉迷游戏的少年,他们曾被贴上相同的标签,曾遭受相同的攻讦,但时间过得很快,他们并没有真的变成瘾君子,只是简单地长大成人。他们到各自的生活里去,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里,有的穷尽一生追索知识的终点,有的苦心孤诣攫取财富地位,有的春风得意成为人中龙凤,有的蝇营狗苟到头来黄粱一梦,他们也会成为芸芸众生的一份子,他们也会苦于爱而不得,苦于韶华易逝,苦于疾病,苦于辛劳,苦于生离,苦于死别。他们中的大多数,也会组建普通的家庭,和子女产生普通的矛盾,过着普通的生活,经历普通的故事,最后默默无闻地,走完普通的一生。
长大成人后,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周末,他们有幸拥有一段普通的闲暇时光,于是打开书房门,坐到显示器前。他们调整坐姿,打开主机,握住手柄,画面亮起。
“按任意键开始游戏”
他们用普通的手指,按下了那个普通的键,
然后开始一场独一无二的冒险。
Goodluck,Havefun.
(完)
封面是邱天池
浮世镜绘画/影像/其他专栏
浮世镜,TheScreenBehindTheMirror,出自Enigma乐队年推出的专辑名。
{苔原·TUNDRA}
“一个二十几岁,没有工作的年轻人,
往往会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作家。”
而一群这样的年轻人,
往往会组成一个创作小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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